通往拉文克劳塔楼的路从未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月光清冷,将两人沉默的影子拉长,纠缠在古老的石壁上,如同他们此刻扭曲的关系。汤姆的手臂依旧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环在洛特斯纤细的腰际,那力道带着绝对的掌控,指尖却残留着方才那个失控之吻带来的、令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余韵——柔软、清甜、带着晨露气息的甘霖,和…那该死的、让他心脏骤缩的颤抖。
他能感觉到洛特斯的僵硬,像一尊冰冷的瓷器。晚宴上那精心维持的温顺假象早已碎裂,只剩下一种无声的、带着恐惧和迷茫的抗拒。这抗拒本该激怒他,点燃他冷酷的征服欲。但此刻,它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刚刚被那甘霖浸润过、变得异常敏感的心上。那陌生的、名为“不忍”的剧痛并未消失,反而在寂静中愈发清晰,与唇齿间残留的、令人疯狂的甜美滋味激烈撕扯着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她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烙印…永恒…黑暗的想法在脑海深处咆哮。
她刚才在颤抖…
是因为我的吻…因为我…那尖锐的刺痛感再次袭来,让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控制着自己不去捏碎她。
不!她必须接受!她必须属于我!这种软弱…必须扼杀!
他的内心如同被投入滚油与冰水的坩埚,剧烈的冲突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他需要立刻离开。他需要回到他那冰冷、绝对掌控的密室,用最艰深的黑魔法典籍和魂器的研究来镇压这该死的、让他变得不像自己的混乱!
他需要重新找回那个冷酷、精准、毫无弱点的汤姆·里德尔。
终于,拉文克劳塔楼那熟悉的青铜鹰门环出现在视线尽头。在月光下,鹰环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汤姆猛地停下脚步。他十分突兀失礼地松开了环在洛特斯腰间的手臂,动作快得像甩开什么烫手的东西。洛特斯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墙壁才站稳,惊惶地抬头看他。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那完美的、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面容上,此刻竟找不到一丝惯常的优雅与掌控。
他的下颚线绷紧如刀锋,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脸色是一种失血的苍白。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深灰色的瞳孔剧烈收缩着,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未餍足的贪婪像燃烧的余烬,被强行中断的暴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对自身“软弱”的憎恶如同淬毒的匕首,还有那该死的、让他感到无比屈辱的“不忍”带来的剧痛!
种种情绪在他眼底疯狂碰撞、撕咬,让那双曾让无数人沉沦的灰眸,此刻只剩下混乱和一种近乎…狼狈的惊惶。
他甚至不敢再看洛特斯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那刚刚品尝过的甘霖就会再次化为焚身的毒火,那让他失控的痛苦也会随之加倍。
“进去。”他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沙哑、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声音和他此刻混乱的状态一样,失去了完美的伪装。
他甚至没有等待洛特斯的回应,或者确认她是否站稳。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转身!黑色的校袍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凌厉而仓促的弧线,如同被惊飞的巨大蝙蝠,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狼狈姿态,迅速融入旁边廊柱投下的、最浓重的阴影之中。他的步伐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韵律,快得近乎奔跑,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混乱的心跳上,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让他品尝到极致甜蜜却又瞬间堕入痛苦深渊的源头。
月光下,只留下洛特斯一人,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望着他消失的黑暗角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跳动着,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邃的寒意。他离去的背影,没有优雅,只有落荒而逃的仓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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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厚重的木门,里面温暖的光线和熟悉的蓝色调并未带来丝毫慰藉。晚宴的喧嚣和塔楼顶那个冰冷混乱的吻留下的余震还在她体内嗡鸣。疲惫像沉重的铅块拖拽着她的四肢,她只想立刻扑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彻底包裹,隔绝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她低着头,几乎是挪动着脚步穿过安静的休息室(大部分人都已回寝室)。几个还未睡的同学看到她,眼神复杂,但洛特斯此刻心力交瘁,无力解读那些目光的含义。她只想回到她和卡珊德拉那个小小的、靠窗的角落。
终于走到熟悉的寝室门前。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温暖的光。一丝微弱的、带着百合清香的暖意飘了出来。是卡珊德拉!她回来了!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洛特斯心头的阴霾。所有的委屈、恐惧、迷茫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带着一丝哭腔的呼唤几乎脱口而出:“卡珊!你回…”
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景象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和话语。
属于卡珊德拉的那一半空间,空了。
那张熟悉的、铺着深蓝色天鹅绒床幔的四柱床,此刻光秃秃的,只剩下冰冷的床板。旁边那个总是堆满了卡珊德拉各种稀奇古怪魔法道具和小玩意的橡木柜子,空空如也。墙壁上那张她们一起从《今日变形术》杂志上剪下来的、会动的古代魔法阵图不见了。窗台上那盆卡珊德拉精心照料、总在清晨绽放出洁白花朵的魔法百合…连同那个绘着星月图案的陶土花盆一起,消失了。
整个空间,属于卡珊德拉·布莱克的所有痕迹,被抹除得干干净净,仿佛她从未在这里存在过。只剩下洛特斯自己的东西,孤零零地散落在房间的另一半,在灯光下投下更加巨大而孤寂的阴影。
死寂。
洛特斯僵立在门口,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石像。晚风吹动虚掩的窗户,发出细微的呜咽,像是这空荡房间的哭泣。那丝残留的百合花香,此刻闻起来不再是温暖,而是冰冷的、残酷的告别。
为什么?怎么会?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拒绝理解眼前的一切。卡珊德拉回来了,她明明回来了!傍晚在公共休息室…洛特斯猛地想起那个冰冷的、视而不见的擦肩而过…难道那不是错觉?难道…那不是她的疏离,而是…彻底的决绝。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遗弃的冰冷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她踉跄着扑到那张冰冷的、空无一物的床板上,指尖触碰到粗糙的木纹,那冰冷的触感直刺心底。
就在这时,她看到在空床板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精良的羊皮纸。上面压着一枚小小的、镶嵌着黑曜石的布莱克家族纹章胸针,冰冷而沉重。
洛特斯颤抖着伸出手,像触碰烧红的烙铁一样拿起那张纸。她展开它,熟悉的、属于卡珊德拉的、带着拉文克劳式优雅的花体字映入眼帘,每一个字母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里、心里:
洛特斯·怀特小姐:
根据布莱克家族的要求,并考虑到双方学业方向及未来发展路径的差异,本人卡珊德拉·沃尔布加·布莱克,即日起申请调换至拉文克劳塔楼东翼单人寝室。相关物品已全部清空。
感谢过往同寝期间的相处。
祝前程似锦。
卡珊德拉·布莱克
(布莱克家族纹章火漆印)
冰冷。公式化。每一个字都透着高高在上的疏离和不容置疑的切割。
“布莱克家族的要求”…“学业方向及未来发展路径的差异”…“感谢过往相处”…“祝前程似锦”…
这些冰冷的字眼像一把把钝刀,在洛特斯的心上反复切割。什么家族要求?什么学业差异?她们一起在图书馆熬夜研究古代符文,一起嘲笑魔药课上的爆炸,一起分享关于未来的憧憬和秘密…那些都是假的吗?那个在湖边和她一起展望未来互相打气的卡珊德拉…那个是她唯一信任的、如同家人姐妹般的挚友…就这样…用一封冰冷的、盖着家族印章的“通知”,把她像垃圾一样彻底清出了她的世界。
“不…不会的”一声破碎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终于从洛特斯紧咬的唇间溢出。她死死攥着那张冰冷的羊皮纸,纸张的边缘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的剧痛万分之一。
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眼前冰冷空洞的房间和那张如同判决书般的纸条。
晚宴的窒息,汤姆那冰冷混乱的吻带来的恐惧和悸动,所有的一切,在这彻底被唯一挚友遗弃的、冰冷的绝望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她蜷缩在卡珊德拉冰冷的空床板上,将脸深深埋入残留着一丝百合清香的、空无一物的枕头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无声的痛哭撕扯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灵魂。世界,彻底变成了一座冰冷、黑暗、将她彻底遗弃的孤岛。
像是唯一的光,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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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文克劳塔楼东翼的单人寝室,比她和洛特斯共享的那间更加宽敞,也更加冰冷。墙壁是更深的靛蓝色,高大的书架空荡地矗立着,月光透过高窗,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卡珊德拉自己压抑的、如同濒死般的呼吸声。
她站在房间中央,脚下是散落一地的行李——昂贵的龙皮行李箱敞开着,里面华美的衣物和精致的魔法物品凌乱地堆叠着,仿佛一场无声的劫掠现场。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整理。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台上。那里,孤零零地放着那盆她最心爱的魔法百合。纯白的花瓣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如同一个小小的、倔强的灯塔。卡珊德拉走过去,指尖颤抖着拂过那冰凉柔软的花瓣。这盆花,是她和洛特斯一起从霍格莫德带回来的。洛特斯曾说,这花像她,纯净又带着魔法特有的韧性。
纯净…韧性…卡珊德拉的指尖猛地用力!
“刺啦——!”
一声脆响。一朵开得正盛的洁白百合,被她生生从纤细的茎秆上扯了下来!花瓣在她用力攥紧的指间瞬间被蹂躏、撕裂,汁液染污了她苍白的指尖,带着一种残酷的、植物汁液特有的清苦气息。
她看着手中被毁坏的花,如同看着自己亲手扼杀的友情。巨大的痛苦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扬起手,想将这残破的花朵狠狠扔出去!
但手扬到半空,却僵住了。
她看到了书桌上,那张被她用布莱克家族纹章火漆郑重封好的羊皮纸副本——那份冰冷切割的换寝声明副本。也看到了旁边,那张她写废了无数次的、最终被揉成一团丢弃的纸条草稿。在那团废纸上,隐约还能看到她力透纸背、几乎将羊皮纸划破的、带着泪痕和挣扎的字迹:
洛特斯!离开他!求求你!他很危险!他会毁了你!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死亡…
不要相信他的温柔!那是毒药!
远离我…为了你…
“为了你…”卡珊德拉看着那团废纸,又低头看着手中被蹂躏的百合,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滴落在残破的花瓣上。她慢慢地、慢慢地收回了扬起的手,将那片狼藉的、沾着她泪水和花汁的残破花瓣,紧紧攥在了掌心,如同攥着一颗被自己亲手捏碎的心。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张冰冷完美的正式声明副本。指尖抚过那枚冰冷的布莱克纹章火漆印。这就是她的盔甲,她的武器,也是…她的刑具。
她走到窗边,将那盆失去了花朵、只剩下光秃秃茎秆的百合,推到了月光照不到的、最深的阴影角落里。
然后,她拿起羽毛笔,蘸着最漆黑的墨水,在声明副本的空白处,用尽全身力气,一遍又一遍地、疯狂地书写着,直到墨迹几乎穿透纸背: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这不是给洛特斯看的。这是给她自己看的。是刻在她灵魂上的、鲜血淋漓的警示。是她选择这条荆棘之路、用自毁来守护的唯一信条。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床沿,将那张写满了“危险”的声明紧紧按在心口,仿佛那冰冷的羊皮纸能冻结她心中汹涌的痛苦。月光从高窗流泻而下,照亮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的孤独。
她亲手推开了她,她的挚友。将自己放逐到更深的黑暗里。只为了那微弱到渺茫的希望——希望她远离的阴影,能成为洛特斯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即使代价是永恒的误解和…心碎。